朱镕基总理几天前参加人大湖南代表团的讨论，当听到有代表谈到洞庭湖水利资源丰富，很适合造“三倍体毛白杨”这类速生林时，他立刻接过话头表达自己的意见。总理说：“国家有力量办这件事，要赶快做。要加快退耕还湖，把湖南真正绿化起来，这样既可以发展树苗产业，带动农村结构调整，还可以改善生态环境。毛白杨林子造好后，可以促进产业化的建设。”
这番话，隔日传到了北京林业大学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朱之悌的家里，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晚上都在对家人念叨：“总理惦着‘三毛杨’！总理惦着‘三毛杨’！”
“三毛杨”全名是“三倍体毛白杨”。自然界中的生命通常是由一个卵子加一个精子而生成的具有38条染色体的二倍体合子，如果由于种种原因，这个合子在没有分裂的情况下再与一个精子结合，就成为一个具有57条染色体的三倍体，三倍体与二倍体相比，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它的速生性。
朱之悌院士从1983年开始，打起铺盖卷到山东冠县后来又到河北威县一扎十几年，苦苦研究的就是毛白杨世界中的这个“三倍体”。
朱之悌话不多，从他执着而闪亮的眼神里，总让人感受到一种厚重的激情。回想当年立志攻克“三倍体毛白杨”的初衷时，他沉默良久，重重地吐出一句话：“国家需要它！”
这是朱之悌生命中最放不下的，当他用浓重的湖南口音说出那一串数字时，像是说出他内心的痛。—— 中国每年的耗纸量近4000万吨，是世界排名第二的耗纸大国；中国造纸原料的93％是污染严重的草浆，木浆只占3％，在国外，这个比例正好相反；中国每年从国外进口纸浆的花费高达1000亿元人民币，相当于每年投资建设一个长江三峡大坝。——“问题在哪里？中国的森林资源极度匮乏，老树种生长缓慢，周期长，成为制约中国造纸业发展的一个‘死结’。以科学技术培育出速生优质的新树种是这个‘死结’唯一的‘解’。”重拾十几年前自己说过的这句话，朱之悌激情依旧。
为了让生长周期通常是10年的普通二倍体毛白杨成为速生的三倍体，朱之悌投入的不仅仅是智慧，更有艰辛与毅力。他曾在找不到牲口的窘迫中，把犁套在自己的脖子上，35亩苗地，拉了整整两天。他曾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在没有生火的土屋子里，和妻子一起每人喝下一碗头天剩下的疙瘩汤，算是过了年。他曾为了说服地方有关部门推广“三倍体毛白杨”，三伏天乘坐长途大巴一趟一趟往省里跑，急得满嘴起泡，眼底出血。
生活中很多事是靠人心这杆秤扛住的。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河北威县的五任县长，忘不了那些淳朴而心地明亮的农民，是他们给了他一片最温暖的土地。当“三倍体毛白杨”从这片土地上诞生，又从这片土地上席卷了包括西藏、新疆在内的全国18个省区时，他知道中国的纸业有救了。
1995年，朱之悌在与十几个省市的林业厅长的一次座谈会上提出了一个令人心动的口号：“今天的苗子，明天的林子，后天的厂子！”
2001年，山东太阳造纸厂的总经理专程来京找到朱之悌，开口甩出一句话：“厂子一年生产50万吨纸，全靠进口外国木浆，现在我们下决心要搞自己的林子！”朱之悌兴奋得半宿没睡着，他对妻子说：“只要有二十几家大造纸厂建起了林子，中国的造纸业就会真正是自己的天下了！”
此后，高塘、常德、焦作、襄汾等多家大造纸厂都开始启动了毛白杨育苗造林工程，一些中型草浆厂也在行动。“三倍体毛白杨”的诞生，不仅使杨树的遗传育种发生了深刻的变革，而且它以“一年出土，两年成树，三年成林，五年成材”的特体，彻底改变了人们对林木生长周期长、见效慢的老观念，从而刺激着一个新的朝阳产业喷薄而出。
就在这一年的3月，朱之悌给朱镕基总理写了一封信，倾谈了自己对林纸一体化的设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 从山西偏关到山东东营2000公里，兴建77万公顷的以“三倍体毛白杨”为主的黄河绿色长廊工程。他的信念是“以白杨科技创造黄河纸业，并以黄河纸业带动整个中国造纸业的振兴！”
令朱之悌感动的是，仅仅数天，朱镕基总理就作了批示，充分肯定了他的意见。
也就是仅仅半年多的时间，黄河绿色长廊工程在十几个省区迅速铺开。
72岁的朱之悌院士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时间紧迫，当他在医院被确诊患有肺癌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同它赛跑，起码还要活10年，我要等着看中国毛白杨的产业化呢！”
朱之悌充满信心！朱之悌当然充满信心！“两会”上传来的信息使他再次感受到一种力量。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而不悔”。从小出生在湖南一个几代书香人家、读着屈原的诗长大的朱之悌，一直觉得自己与这个大诗人在灵魂上是相通的，但他比屈原幸运，他赶上一个光明伟大的新时代。“一个上至国家总理，下到县长、农民，以及知识分子等各界人民齐心合力做事的国家，是最有希望的国家。相信吧，中国不再用‘洋纸’的时代已经为期不远！”朱之悌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