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区石桥乡老林村曾经是古法造纸的繁华地,最多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村落,就有大大小小32家古法造纸作坊。但是,现在这里再也看不见造纸老艺人躬身劳作的身影,再也听不到那让人沉醉的单调的舀纸声。古法造纸似乎走完它的全程,正在迅速消失。
久远
造纸为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万州的古法造纸历史悠久。《寰宇记》里即有万州盛产黄表纸的记载。县志记载,到1937年,万州全县产草纸2.55万捆,规模宏大。
老林村的古法造纸,利用当地生产的竹子作为主要原料,经过复杂的工艺完成。生产的主要产品就是金黄色的草纸,即黄表纸。10多年前,这种粗糙柔韧的草纸,仍然是当地最常用的卫生纸,以及村民祭拜先人所必用的“纸钱”。已经82岁的造纸老艺人冉广明老先生说,老林村最辉煌的时候,到处都是造纸作坊,这里的人,因为开造纸作坊而户户丰盈。
失传
老林古法造纸最后一代传人王万华说,造纸作坊被迫关闭、造纸艺人纷纷改行另谋生计,主要是因为经济的迅猛发展,大量精致优质的卫生纸涌进农村市场。王无可奈何地说,几乎没有人再买草纸,古法造纸自然迅速消失。
王万华演示舀纸的第一个动作———瓦
王万华向记者出示他珍藏的古法造纸工具:帘子和辊子,并带记者去看已经破败不堪的碾盘。那帘子和辊子已开始腐朽,而那巨大的石碾盘,因为荒废,几乎被萋萋荒草淹没,让人顿生怀古伤情。
王失落地说,他好怀恋过去的那些单调、但却充实的造纸的日子。古法造纸不但给予他足够的生活来源,还让他触摸到活着的乐趣。现在,都过去了,“我要把这帘子和辊子保存下去,传给后人,让他们知道,这里曾经有过迷人的古法造纸,也有过一个精通古法造纸的先人。”
老林村村主任夏显志说,这里还有两个技艺精湛的古法造纸艺人健在,虽然都是80多岁老人了,但如果及时抢救,古法造纸技术应该还是不会失传。但是,古法造纸所生产的草纸,已经没有了市场需求,“谁还愿意学这玩意儿?”
夏显志呐呐地说,看来,古法造纸的失传,不可避免。 冉广明:最后的造纸老人
82岁的冉广明老人坐在房屋后门不远处的石碾盘上,遥望着远山,静静地晒太阳。那石碾盘,已经非常破败,有的地方只剩下模糊的痕迹。
冉广明老人经常坐在古法造纸的大型工具———破败的碾 盘上,回忆过去的岁月
吱吱嘎嘎转动了几十年的石磙,现在寂寞地躺在碾盘外的荒坡上,被杂草淹没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些了。”老人说着。
10多岁的时候,冉广明就开始跟着舅舅学习古法造纸技术,到30多岁的时候,他就成为当地名头响亮、技术精湛的师傅。老人说,那是用汗水和泪水换来的。
古法造纸最关键的工序,就是舀纸,舀纸工人,不管打霜下雪,都要在作坊里重复两个单调的舀纸动作,将纸浆变成纸张。每天,一个舀纸工人要从早到晚站立着,重复这机械单调枯燥的动作多达上万次。
由于艰苦,由于枯燥,冉广明曾经多次产生过逃走的念头,但他终于没有逃走,而成为当地屈指可数的高超艺人之一。
老人回忆说,这些高超艺人包括李德金、金初林、王万福等人。现在,除开他和金初林老人,其他舀纸艺人都去世了。“我们两个一死,这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手艺,就没有指望了。”
虽然年事已高,但老人对古法造纸的所有复杂工序,记忆清晰。当听说记者要将这古法造纸记载下来,告知世人,告知后人,老人拍着手说,好啊,好啊。
老人的儿子说,现在,老人就喜欢唠叨那些舀纸的事儿,好象除开舀纸,他已经不记得啥了。
在老人的心中,没有什么比这舀纸更神圣。或许,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要继续守候他的古法造纸。
金黄草纸是这样造出来的
老林的古法造纸,区别于其他地方,记者通过艰苦搜求,多方访问,将这复杂的技术终于探听个大概,记录在此,以告世人。
主要原料:嫩竹子、稻草以及麦草。
备料:收购嫩竹子,捶破,风干,打捆,准备浸泡。
泡原料:将竹子、稻草、麦草混合在一个巨大的池子里浸泡,其中,竹子约1万多斤,在原料的表面,撒上足量生石灰,起腐蚀催化作用。
原料发酵:浸泡3个月后,捞起竹子等原料,洗净,堆码,用稻草盖住,发酵半月。
碾料:将发酵好的原料重新下到清水池子浸泡1月,再次捞起来,放到石碾盘上,用巨大沉重的石磙碾压成纤维状。
准备舀纸:把碾压成熟的纤维放到纸槽里,反复搅拌均匀,准备舀纸。
熬制桦水:将在大山里采集的大量桦树叶,用清水浸泡,高度腐烂后,用沸水熬制桦水,约10小时,置于大瓮中,待舀纸时作隔离剂加在纸槽里。
舀纸:用专用工具帘子,将纸浆一次次均匀捞起,每捞一次就成一张草纸。每个熟练舀纸工,每天重复单一舀纸动作1万次,可舀纸60斤。
草纸尺度:宽1尺5寸,长3尺。
上榨:将湿漉漉的草纸叠成墩子,用专用木杠重压,将水分挤压干,然后晾晒,即可出售。
我们心存感激
忧伤也好,漠视也罢,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古法造纸正在迅速消失。
作为记者,在记录古法造纸的过程中,我心里十分难受。看着曾经给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一种技术的消失,任何人都会动容,就像看着我们的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无可奈何地离去。
但是,我同时为古法造纸的终结而欢欣。古法造纸的消失,正说明社会在急剧变化,正在变得更好,变得已经不需要古法造纸技术。就像我们对博物馆里那架古老的手推车,虽然怀恋,但却已经不需要,因为我们已经拥有了更快捷的奔驰、宝马,甚至航天飞机。
我们会长久怀恋古法造纸,因为它陪伴着我们的先人从远古走来,也为我们今天更好的造纸技术做了铺垫。对古法造纸,我们心存无限感激———虽然我们已经不需要它的存在。(重庆晨报 记者夏显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