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中国云南行”考察队一行人抵达“中国茶城”思茅市时，天上正飘着纷飞的小雨。突然“降临”在这群山环绕中的世界，让我们这群在大城市生活已久的人们有如进入“世外桃园”般的兴奋。清新的空气，放眼四望的苍翠，还有想象中飘香的万亩古茶园……一切的美好，仿佛就在瞬间膨胀、释放。

　　当大巴车颠簸在开往澜沧县的山区公路时，几乎没有人会放过欣赏沿路高低错落、连绵不断又或隐或现的山景，时而是情意绵绵的云雾笼罩，时而又是雄壮伟岸的山形陡现，还有那簇簇枝叶、藤蔓在车窗外的摇曳，频频招手致意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至少在此时，我还完全沉浸在对一路美好的记忆的收集之中。

　　澜沧县这个因东临澜沧江而得名的县域，也是全国唯一的拉祜族自治县。当我们在尽情领略这位于祖国西南边陲与缅甸接壤的“异域”山色风情的时候，似乎依旧行走在远离拉祜人民生活的另一条轨道上。此时并没有多少去留意到，由于历史遗留因素的交织，澜沧县的少数民族人均受教育的年限不足两年和接近半数人口还挣扎在国家级贫困人群队列的现实。直到一行人住下来，走进拉祜山村后，这种意识才逐渐清晰和强化起来，随之而来的感触也从初到的平淡渲染至强烈。

　　在澜沧县停留的最后一天，我们访问了位于勐朗镇的思茅市民族实验中学。在这所当地相对发达的学校里，我似乎是刚刚从浮光掠影的观众席上走了下来，与大山里的孩子们有了第一次“亲密”而深入地接触，几天来累积的沉重情感终于在心中翻滚激涌。

小小读书朗，也是放牛娃

　　罕学明，一位哈尼族同学，是我真正结识的第一个大山里的孩子。

　　这个被紫外线晒得黝黑的山里娃，腼腆的像个小姑娘，羞涩中却也掩不住一份朴实和帅气。或许是因为过多的承担了家庭的负重，尽管暑假后才刚要升入初二，他却有着比同龄的孩子更为粗糙的手掌，本应释放稚气的脸上也略带知事的沧桑。

　　“放假了很高兴吧，在家做什么呢？”我试着关切地询问，期待的回答，想当然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嬉闹，到山上、去水边做各种好玩的游戏，在群山怀抱中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也或许这是我的美好童年却未能在如此美丽的环境度过的一份遗憾和期待。

　　然而，事实上是我猜错了。孩子回答时目光显得很平淡，丝毫没有想像中愉快假期所流露的光采。他告诉我，一放假就回家帮家里干活去了，因为爸爸在去很远的地方打工，家里攒下了一堆的活计。虽然还只是初一学生，他这一个暑假的劳动，也早已是年年家庭劳动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项了。每天的任务，就是去山上放牛，还要割猪草，打柴，照料年迈的祖父。
   
野百合期待春天，山里娃也有梦想

　　记得在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曾让我们以“我的小小梦想”为题写一篇作文，我那时的梦想还是要像面前的老师一样，希望将来长大了也可以站在众人瞩目的讲台上。虽然也是农村的孩子，却从没有为衣食和学费所忧。如今生在城市或是富裕地区的孩子们，更是生活无虑，别说小小年纪会承担什么家庭重担，恐怕许多孩子连洗碗扫地这样的活都从未在家做过。

　　或许，当他们在为打发无聊的假期费尽心思，或是在优越的家境中大把花父母给的零花钱时，并不会想到，在大山深处，有一群他们的同龄人却在过早的为生计、为下学期的学杂费而发愁焦虑、辛苦劳作……

　　郭会琼，也是思茅市民族实验中学初一年级的学生。像众多的同学们一样，从小小年纪开始，她就要学会去分挑家庭生活的重担。对于一个大山里的家庭来说，每年拿出几百块钱的生活和学杂费，去供养一个学生，将占去全家年收入的一个不小的份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作为一个山里的孩子，她也同样继承了祖辈淳朴善良和勤劳的品格，在一个不谙世事的理所当然中，重复着上一代的生活。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无视她心中的那个小小梦想！小会琼告诉我们，她的梦想就是将来能当一名医生，穿上白色的大衣，去为生病的人们解除痛苦。说这话时，这位清纯漂亮的山村女孩，一双羞涩的大眼睛闪烁在晒黑了的稚嫩面庞上。虽然，这个暑假，她的生活依然和许多同学一样，是回家上山放牛……

李梅哭了

　　在我们结束访问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名叫李梅的小女孩哭了。

　　她哭得很伤心，很悲恸。是为短暂相识的友情在匆匆间离别之痛，更似是为一个刚刚燃起的希望仿佛即刻就要飘走而悲。

　　还是在我们三所新闻院校的师生和这群山村孩子们的自由交流时，前排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就不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当大多数孩子还在怯生生地试着接受我们这些来自遥远而陌生地方的哥哥姐姐时，她却已经同身边传媒大学的几位同学欢快地有说有笑了。这个同样晒得黑黝黝的小姑娘，除了质朴的外表，还有着山里人那特别纯真爽朗的性格。一会儿和左面的小吴姐姐开怀大笑，一会儿又趴在腼腆的小田哥哥耳朵上窃窃私语……大概是留意到我在微笑着看她，时而就回头来会意一笑或是扮个鬼脸。

　　她，就是李梅。

　　哭的其实不止李梅一个，还有我们传媒大学的小吴和小田同学。他们相拥着告别的那感人一幕，可惜我怕忍不住掉泪没能去拍下来。小吴说自己心里很难受，因为她知道了这个开朗活泼的小女孩所面临的困境——对缴纳下学期学杂费的忧虑正如巨石般压在她幼小的胸口。就在分别的那一刻，小女孩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在刚刚相识却已奉为知已的两个大哥哥姐姐面前，呜咽着渲泻了那本不该由她承受的苦恼心事。

　　“马上要开学了，又要到处想办法交学杂费，爸爸妈妈又要为这个忧愁了，呜……哇……我，我想上学……呜……”

　　小吴和李梅分开的时候，转过身走向大巴车的那一刻，很明显有一个似乎是抹掉脸上泪水的动作。而之前，她掏出自己所剩不多的现金，塞到了正哗哗掉泪的李梅衣袋里。这是另一位传媒大学的同仁告诉我们的。

　　与这些孩子分别后的日子里，我经常陷入深深的思考中。在这样一个人均年收入只有几百元的滇西南山区，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们，除了继承祖辈淳朴善良和勤劳外，也承继了难以摆脱掉的贫困与艰辛的生活。当孩子那一个个稚气未脱却略带沧桑的脸孔，还有那一双双在我所熟识的同龄孩子那里很难想象的粗糙的手浮现在眼前时，心中禁不住泛起一阵阵酸楚……

　　澜沧县是国家级贫困县，1986年有21万余人未解决温饱问题。尽管历届县委、县政府不断增加扶贫技入，动员全社会力量参与扶贫，并取得了显著成效。但直至近年，按国家的标准，全县仍然有近一半的贫困人口。 

　    在一份赴澜沧县支教志愿者的调查报告中，对当地造成失学儿童主要原因曾有如下的描述和分析：在山区大多数家庭中，子女上学的费用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家长也并未看到教育的回报，他们更多是把教育看做一种应付政府罚款的对策。另一因素便是山区农户缺粮的状况。在每年闹粮荒的月份，学生的巩固工作更是十分困难。家长认为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总比分开吃要节约，所以就不会让孩子带着粮食去上学。

　　在一个叫做富角村的偏远山村，随便走进一户人家，就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家徒四壁”。长出野草的茅草房顶，四处通风的破竹墙壁，泥巴地面，一口锅、几个碗、一床破烂被子……可能就是全部的家产……

　　大山里的孩子们，你们还要在这崎岖的小小山路蹒跚多久？！多想告诉你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出来看看吧！这也同样是你们应该分享到的生活！可又有几人能够顺利地摆脱如此沉重的命运的束缚呢？你们的梦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在苦苦期待和和无奈中渐行渐远……甚至更可悲的，也许生活的现实就从来没让你们有过太多的梦想……

　　摆脱困境，却不是上面一个政策、外面一个捐助就能解决得了的。最终，还需要通过更有效的接受教育，使他们自己从观念转变再到行动探索，找到一条现实可行之路，真正去争取和拥有到与大山外面平等的生活与发展的自由和权利。而如何让大山里的孩子们寻求到物质上的脱贫与精神上的脱困之路，实在是全社会更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而不是更多把所谓“愚昧无知”的山民摧山毁林之类奉为焦点。或者说，认清根源，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出路，这也是国家所倡导构建合谐社会的必然要求。

（复旦大学 马德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