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世界纸和纸板产量中，木材纤维原料的利用达94.7%以上。木材纤维原料是世界制浆造纸工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本保证，“林纸经营一体化”和规模化生产是现代制浆造纸工业的基本特征，也是发展趋势。

    从我国来看，尽管林地放开被认为是林纸结合的破冰之举，但是政府的管理层面大部分沿袭的是旧有模式，实际操作中存在不少羁绊。中国轻工企业投资发展协会理事长、原国家轻工业局计划司司长胡楠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理性的分析。他认为，林业和纸业的资本一体化是一种法制规则下的市场交易行为，在现行体制下，实现林纸一体化的交易费用很高，甚至无法交易，根本原因是制度性障碍。对外资圈地造林的恐惧很可笑，限制外资从长远看不利于纸业发展。

    根本问题在林不在纸

    记者（以下简称记）：尽管林纸一体化已经成为产业界的共识，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似乎进展并不顺利，规模也很小。作为轻工行业的老专家，您认为问题主要的症结在什么地方呢？

    胡楠（以下简称胡）：林纸一体化的根本问题在林而不在纸。应该看到，虽然我国可采森林资源不足，但对造纸原料的供给还是充分的。

    记：既然供给充分，为什么纸厂不肯用？为什么造纸行业多年都在呼吁和倡导发展木浆生产却很长时间无济于事，从而造成浆、纸产品大量进口呢？

    胡：问题的核心在于林业的产业市场化程度太低。我们过去谈“林纸结合”，其实是行政关系上的部门结合，是“只谈不合”。现在谈林纸一体化，即经营一体化，更深层次地说，是通过产权清晰的多元化投资主体结合而成的资本一体化。

    记：也就是说，在市场化层面上，应该把生态林与工业人工林区别对待。

    胡：这才是明智的做法。林业一向强调“恶管山”、“严管林”，但后者是市场中的竞争性产业，强调的应该是“放”，而不是“管”。依法放开的出发点是如何调动投资者和广大林农的积极性，如何推动林业产业化经营。一直以来，由于林地使用权和采伐权分离，业主对所经营的林地没有自主处置权，伤害了造纸企业把造林当作第一车间的积极性。其实农民是最实在的“理性经济人”，只要政策、法律适应市场规律，农民种树只会越种越多，绝不会乱砍滥伐。

    记：对这一点有先例可以证明吗？

    胡：国际上不乏这样的例子。一些大的纸业集团仅用了十多年时间就发展起大规模、高效率的林纸一体化产业，且随着造纸对木材需求的刺激，林木不但没有越采越少，反而农民种树的热情更高，森林更多，同时，造纸企业的木材自给率达到了很高的水平。1998年，美国国际造纸公司拥有279万公顷的林地面积，木材自给率为34%；巴西大型纸浆厂的木材原料绝大部分来自自己所有的人工林，而且距离工厂不超过100至300公里。

    记：我国目前的状况与林业纸业两个行业发展不平衡有无关系？

    胡：有很大关系。相对于林业来讲，我国纸业进入市场较早。上个世纪80年代，纸业的商品交易就已经开始由市场自发调节了，再加上这两年外资和民营资本的高速发展，它在资本结构方面的市场化程度又上了个台阶。而林业的市场化脚步才刚迈出。

   记：一个市场化程度很低的行业和一个市场化程度较高的行业要实现市场经济中的一体化，应该是极为困难的。

    胡：市场化是提高市场化程度的简称，所谓市场化程度是指市场配置经济资源的基础作用的大小。显然，实现林纸一体化的过程就是市场配置资源的过程，而不是什么管理模式的转换过程。过去谈了多年的“林纸结合”，主要话题是如何改变原有的管理模式，往往变成一种部门管理权的博弈，因此只谈不合。现在谈林纸一体化，从表象看是林纸的产业化经营，即经营一体化，甚至形象地表述为人工林场是纸厂的第一车间。从本质看则主要是通过产权清晰的多元化投资主体结合而成的资本一体化。

    限制外资从长远看不利于纸业发展

    记：在这一点上，外资的战略眼光似乎远在国企之上。如今，APP最早在广西种下的林子，已经可以轮伐了。外资来得太猛太快，很多人不能接受。尤其在土地的使用权上，曾持有“不宜由外资控股，更不能独资”等主张的人不在少数，更有人说外资出钱租用大片荒山种树是“国土沦丧”。

    胡：的确如此。事实上，1995年APP最初开始在我国广西进行林纸一体化战略性投资时，就已经出现了不同的臆测。

    记：那么，您怎样看待这个问题？是否应对外资的这种大举圈地行为进行相应限制？

    胡：如果超越自我站在我国纸业结构的战略高度上，并看到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就知道这种阻挡从长远来说是不利于我国纸业发展的。我很早就说过，一个竞争性的产业越依靠保护来生存就越会落后。要实施林纸市场化，最终建立一个产权清晰、竞争规范的产业市场经济模式，核心就是投资主体的多元化，实现由国家投资为主向外资和民间投资为主转变。

    记：现在，外资介入的成熟度很高。我们掌握的资料显示，除广东之外，APP已经有了在广西50万亩林、海南70万亩林的不俗业绩。当然，APP的胃口绝不仅于此，它希望放长线于10年内，在海南建设350万亩林地，在广西建设450万亩的林地。至此，广西、广东、海南这些最有条件来开展大面积种植制浆所需要的阔叶林的地方，外资都已经插足了。全球排名第二的造纸商斯道拉恩索和排名第十的APP为争夺我国有限的高效经济林地开始交火，新加坡亚洲纸业、泰国顺和成集团等也都不动声色地开辟人工林，且围下了不小的圈子，为未来的造纸做准备。

    胡：对你提供的这些信息，我是乐观看待的。清除林业制度性障碍的关键就在于以集体林场的产权制度改革为突破口，带动国有林场的改革，并逐步放开林地使用权的交易，最终过渡到永久性的林地使用权，并可在大范围内依法流转。

    记：但也有专家把外资“圈地”提升到了产业安全甚至国家安全的高度。

    胡：我国纸业属于鼓励外商投资的产业，林纸一体化项目更迫切需要外资的引入。这已成共识，并写在中国纸业发展战略以及相关的文件报告中。然而，狼真的来了时，对外资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并影响到高层决策，产生了“不宜由外商控股，更不能独资”等主张，更有人认为人家出钱租用大片荒山种树是“国土沦丧”，这是很可笑的。

    记：但是，外资对中国民族工业的冲击还是显而易见的。

   胡：进一步加速我国造纸工业的市场化进程是产业发展战略的核心，而民营化则是完全市场化的前提条件。要对抗外资的竞争，不是简单的保护好自己，而是在竞争中发展壮大，中国民营造纸企业的发展历程就恰好说明了这点。

    加速投融资市场化进程

    记：实现林纸一体化，应该首先从哪些地方着手呢？

    胡：林业和纸业的资本一体化以及其他形式的“利益”一体化，是一种法治规则下的市场交易行为。在现行制度环境下，实现林纸一体化的交易费用很高甚至无法交易，其根本原因是诸多制度性障碍，主要体现在产权制度和政府对产业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管制太多，其核心是投融资市场化程度低。所以，首先要着力实现林纸一体化产业的投融资市场化。

    记：请您谈谈具体的内容。

    胡：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林（仅指工业林）纸产业的基本的投资主体——企业产权清晰，基本实现民营化；二是减少政府对林纸产业及其投融资活动的干预和管制，政府逐步从投融资活动中退出；三是通过金融体制改革，创造自由、公平、有序的资本市场和融资环境。这就是在现代市场经济下实现林纸一体化所要求的最基础的经济环境。只有加速投融资市场化进程，才能有效推进林纸一体化。在加速投融资市场化进程中，如果林纸业有着巨大的市场机会，就能吸引更多的投资者，特别是吸引民间资本的进入，反过来又加速了其市场化进程，形成良性循环。

    记：在这方面目前的情况如何？

    胡：近年来，APP已在海南和广东韶关、清运；广西钦州；江苏镇江、盐城以及安徽等地陆续建设了一批速生林基地。在海南计划6年时间，投资14.56亿元，种植23.3万公顷林地，截止2001年底已造林4.7万公顷。这些林木长势良好，木材蓄积量迅速提高，并且逐渐显示出对当地生态环境的良好调节作用。林业已成为广东投资新热点，从1991年至今，全省私营投资造林总面积达53.3万公顷，投入资金达23亿元，造林户数达54万户，木材和林产品累计收入约76.6亿元，私营林业的发展走在全国的最前面。

    可见，市场机会的作用已经开始显现，并得到了不低的回报。值得指出的是广东，由于制订了灵活、宽松的鼓励发展私营林业的政策，创造了较好的市场环境，因此效果显著。然而，在广东以外的广大地区，目前还很少有私人资本进入林业，主要是存在诸多障碍，阻碍了投融资市场化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