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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曝光:污染水地下转移“内幕”
 
http://www.paper.com.cn  2010-05-21 半月谈

一些排污企业不是洗心革面,加大投资处理产生的污染物,而是千方百计逃避监督检查。于是,我们看到了污染由城市向乡村转移的路线图,看到了用暗管、暗渠偷排的种种伎俩。现在,我们又看到了另一种新趋势——地下排污。

    编者按:水污染凶猛如虎!滚滚污水,不仅玷污了环境,更直接侵夺百姓的健康和生命。近年来,在各级政府加大环保力度、百姓环境维权意识增强的背景下,一些排污企业不是洗心革面,加大投资处理产生的污染物,而是千方百计逃避监督检查。于是,我们看到了污染由城市向乡村转移的路线图,看到了用暗管、暗渠偷排的种种伎俩。现在,我们又看到了另一种新趋势——地下排污。

    地下排污,即通过渗渠、渗井、渗透池以及岩溶通道等,向地下直接排放工业废水、污水。这种排污方式,用专家的话说,犹如向人体打毒针,将对地下水造成点对点的、直接的污染。而地下水污染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老百姓喝的井水成了毒水,意味着比地表污染多达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治理费用,甚至意味着污染的不可逆——即使投下巨资,也难以恢复地下水环境。由此,我们大声疾呼:行动起来,斩断污染向地下转移的魔爪!



污染水地下转移“内幕”

    三地聚焦:那些生活在污染噩梦中的人们

    半月谈记者选择三个深受地下排污困扰的地方采访,带领读者去认识那些生活在噩梦中的人们,了解他们的困顿、愤怒与无奈。

    大刘村:打40米深的井,出来的还是黑水

    听说记者来了解地下水污染的情况,河南省内黄县二安乡大刘村支书刘建生冲着记者咧开嘴,用食指敲着满口黄牙说:你看看,这就是喝水喝的。

    刘建生今年46岁。他说,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村里的地下水逐渐变坏,有异味,有时还发黑。“2008年,我打了一口井,40米深,可出来的全是黑水,没法用。井里还不断往外散发臭味,最后只好埋了。”

    大刘村祖祖辈辈打井饮水,过去一直没出现过什么问题。但自从井水被污染后,村民们慢慢开始遭遇各种怪病的侵扰。刘建生说,从2000年后,村里得食道癌等癌症的人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有的小孩长着长着,骨头就开始变形、扭曲。刘建生一边说,一边把手臂往后翻,把腿往两边拧,样子怪诞而恐怖:“就像这样!”

大刘村地下水污染来自何处?村民们异口同声地告诉记者,来自与二安乡相邻的鹤壁市浚县王庄乡,那里有一个中鹤集团,主要生产淀粉、面粉等,污染严重。对于村民们的这个说法,内黄县环保局局长赵明林也明确表示认可。

    赵明林说:“因为我县群众反映强烈,我经常悄悄去中鹤那边看一看,最近一次去是2009年6月。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一般把车远远停下,步行靠近。我发现在工厂边上有一个30亩左右的大坑,里面全是污水。这些水一部分往地下渗,剩下的排到浚内沟(一条连接浚县和内黄县的排水沟),对地下水污染严重。”

    然而记者来到中鹤集团,绕着工厂转了一圈,却并未见到渗坑。附近聂村村民告诉记者:“以前有一个坑,特别臭,夏天蚊虫乱飞。后来渗水渗不下去了,就填了,在北边新挖了一个。为这个把我们村的地都强征去了,说是挖鱼塘养鱼用的,实际里面装的全是脏水。”

    经该村民指点,记者朝北看去,只见宽阔平坦的耕地中央,一圈围墙矗立。从小路靠近,发现这青砖墙足有2米多高,长宽都在100米左右。记者贴近围墙,从拳头大小的墙洞往里看,只见两辆挖土机正在施工,里面确有大坑,未见污水,不过坑底有一层黑色的淤泥,与周边正常土色明显不同。

    附近多位村民并不清楚这是在建什么,不过他们向记者反映,中鹤集团的污水处理厂运行不正常,“有检查的时候才启用,应付一下”。

    对于当地群众以及赵明林所反映的中鹤集团违法排污情况,浚县环保局知不知情?记者电话联系上浚县环保局局长赵其林,但在被告知由办公室主任接待,又由办公室主任告知由环境监察大队队长接待之后,在环保局转了几个圈,终于谁都没有采访上,此后更是连电话也联系不上。因此,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听到来自浚县环保局的任何说法。

    三王庄:堵厂、上访,那些因水而起的争端

    “以前10多米深打上来的水就能喝,现在却要70米开外才勉强敢喝。一般的浅层地下水,接一桶有半桶都是沉淀物。现在我们村里得癌症和各种怪病的人特别多。”面对半月谈记者,河南省新乡县古固寨镇三王庄村委会主任孔庆祝虽然强作平静,但嗓音的些微颤抖,还是暴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据了解,三王庄村地下水所受到的污染,主要来自村庄附近的鸿达纸业有限公司。该公司原本是乡镇集体企业,成立于上世纪70年代,为当地经济做出过不小贡献。2002年企业进行了股改,如今已为私人所有。

“2002年股改之前,这个造纸厂已经有污染,股改之后,污染更加严重。”孔庆祝告诉记者,当时为了掩人耳目,造纸厂修建了污水处理厂。但实际上村民们都知道,这个污水处理厂纯粹是个摆设,因为污水坑根本未作硬化处理。不仅如此,在坑底还打了20口深井,每口井大约40米深,直径50公分。“就这样,造纸厂通过渗坑和渗井把污水直接排到了地下。这一招太损了,要不然,我们村的地下水也不会坏得这么快。”

    此后,鸿达纸业与三王庄村村民的矛盾越积越深,终于在2005年5月来了一次集体爆发。数百村民先是多次围堵鸿达纸业的厂门,阻止其继续生产,后又结伴到省里上访。这次事件,还导致了一场悲剧的发生——一名村民在上访途中发生车祸死亡。而作为上访的主要发动者,孔庆祝被判刑3年。

    这场因地下水污染爆发的争端,最后由当地政府给村里打了三眼深井而暂时平息。此后,村民们的吃水难虽然缓解了一些,但农业生产用水问题依然突出,村里浇地还是只能用被污染的地下水。

    记者在当地了解到,遭受地下水污染的不止三王庄一个村,紧邻的延津县邢店村也是如此。住在村头的李明告诉记者,他家打了一口60多米的深井。“以前的井现在都堵上了,要不然里面会冒出臭味,水更是没法喝。”说着,李明拿来手电筒,照着水缸给记者看“深井的水”。“这个水好多了。”他说。不过记者注意到,李明家的铝质水瓢底部,仍然有厚厚一层黄色水垢。

    对于村民们反映的污染问题,2002年上任的新乡县环保局局长李凤仙称从未听到有关反映,并说县环保局在鸿达纸业有包厂的人,常住厂里监督检查。从2006年开始,除一次生物菌超标外,其余均为达标排放。对于渗井排污的说法,李凤仙表示,我们没有听到有人反映,也没有查到过。鸿达纸业对此更是矢口否认。

    然而有一点不可否认,三王庄地下水污染越来越严重,而在村庄附近,除了鸿达,没有别的企业。

金湖县:事隔6年,老话题又成新问题

    2004年,《半月谈》杂志曾在一篇题为《招商为何招来“百姓怨”》的文章中,报道过江苏省金湖县理士电池有限公司的污染问题。当时,记者在厂内随机采访到的一名来自山东的工人表示,他们来之前就有人走了,说是生病、中毒了,“还死了一个呢”。几个正在吃饭的工人告诉记者,他们上班戴着防毒面罩,这个工作不能干时间长,干两年工厂就把你赶走了。此外,当时有群众还反映:“这家公司主要生产原料为盐酸、硫酸和铅等,污染物注入地下后造成地下水严重污染。”

    没想到的是,事隔6年,同一家企业、同一个问题,又浮出了水面。

    今年4月初,半月谈记者接到江苏省金湖县一名王姓市民举报:位于当地的江苏理士电池有限公司将未经处理的重金属污水直接排放到地下,造成地下水严重污染。

    4月14日,记者赶到金湖县。在该县工业园区内,记者驱车绕着这家企业的外围走时,闻到了浓浓的酸味。

    当天下午,记者就王姓市民举报的地下水污染问题走访了多位群众。“污染太严重了!一节废电池就可以污染一大片水,何况是电池厂?”“地下水都被这家企业污染了,受害的是子孙后代啊!”……采访中,群众无一例外地表示担忧。

    30多岁的姚永亮曾在理士电池有限公司当了近两年司机,于去年底离开。他告诉记者,这家企业一般工人的月薪在2000元左右,这在经济不算发达的苏北,是非常不错的。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放弃这样一份工作,他说是因为厂里的环境太让人担心,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酸味,他担心长此以往身体会受不了。

    姚永亮说,理士电池排放的污染物危害性较大,而工业园周边都没有水域,听说这家企业是将污水通过渗井排放到地下的。这样的污水注入地下,肯定会造成地下水严重污染。听厂里的工人议论,就是为了防止污染消息外露,所以生产岗位上很少使用本地人,那些工人大多来自安徽、河南、湖北等地。

地下排污:致命威胁悄悄逼近

    地下排污为祸百姓危害渐成蔓延之势

    镜头一:2010年4月8日,陕西省大荔县苏村乡苏村。提及吃水,村民赵三安蹲在自家的厨房门前直挠头。几年了,他和邻居们每天用于做饭的井水抽上来都是黄色的,里面漂浮着絮状物,不沉淀一个小时很难饮用。村民们反映,苏村的水源受到污染,与村中的渭南奥威食品有限公司有关。由于没有相应的污水处理设施,该企业在厂区中挖了一个10米左右深的大坑,靠渗漏处理污水。于是,苏村村民通过网络向有关部门投诉。经大荔县环保局调查发现,该公司有利用厂内渗坑处理生产废水的迹象。

    镜头二:2010年3月23日,河北省高邑县西大营村。村内的印染厂、浆纱厂、纺纱厂等工厂都集中建在村北。在这些厂房东侧的隐秘处,有3个简易的大土坑,里面积满了黑褐色的污水。大土坑没有进行任何防渗处理,每个坑之间都有一道豁口相接。一根直径约6厘米左右的排水管搭在最东侧大坑的东南角,黑褐色的污水正哗哗地往坑中排放,旁边还有五六根粗细相仿的排水管。当地村民担忧地说,渗透到地下的污水已经不少,现在家中用水必须经过过滤才敢饮用。

    镜头三:2009年10月21日,河南省巩义市回郭镇苏家庄村。接群众举报,省环保厅来到位于这里的郑州福源化工厂检查。厂方负责人闻讯赶来,坚称工厂没有生产废水外排,排出的都是生活废水。但执法人员在其车间外发现一个密封的池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污水,熏得执法人员直喊头晕,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恢复。在厂区东南方向1公里处,执法人员又找到一个大渗坑,该厂的污水从排污口排出,流到渗坑,直接渗入地下,坑边的植物都被熏死了。

    ……

    类似的地下排污事件已屡见不鲜。民间组织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为半月谈记者提供的数据显示,仅河北省,近两年查处的通过渗坑、渗井等方式排污的事件就达数十起。2009年3月3日~5日,石家庄市环保专项检查行动小组对45家企业和相关水质断面进行现场检查和监测时,就发现有13家企业超标排放。包括元氏县武栋恩格贝水洗厂、石家庄三洁友日用品化学品有限公司、石家庄福莱尔化工有限公司、河北白云日用化工有限公司等均是将污水直接排入渗坑,污水超标排放。

 记者手中的另一份材料表明,辽宁省沈阳市曾有60多家企业采用天然渗坑和渗井排放未处理的污水,严重污染了地下水。对此,中国地质大学教授沈照理痛心疾首地指出:一些地区的企业采取渗坑、渗井方式向地下强制、恶意排放工业废水,已成蔓延之势。

    “在这些地区,由于地下水被污染,老百姓自己打的井太浅,水不能喝,只得求助于专业打井队伍,所以街头随处可见专业打旱井的广告。”沈照理说,“恶意排放废水污水居然催生出一个新行当,这在全世界当属罕见,也表明我国地下水正面临着被污染的巨大压力。”

    政府执法力度加大污染路线图在延伸

    近年来,随着城市环保门槛的提高,许多城市对落后产能的淘汰力度不断加大。为了生存,不少被淘汰的高污染、高排放企业,开始向农村转移。2007年8月,《半月谈》为此刊登专题报道《乡村,绝非污染转移的乐土》,勾勒出了一幅污染企业下乡的路线图。

    然而仅仅两三年时间,这幅污染转移的路线图上又延伸出了一条新渠道——地下。与污染下乡一样,地下排污也是为了逃避越来越严厉的监管。

    面对近年来饮用水安全越来越受到威胁的严峻局面,2007年,当时的环保总局明确从2008年起,对跨省界断面水质按年度目标进行考核和评定,对不能按期完成工作任务和污染反弹严重的省份,暂停安排国家支持项目。2009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环境保护部等六部委共同制定的《重点流域水污染防治专项规划实施情况考核暂行办法》,对淮河、海河、辽河、松花江、三峡水库库区及上游、黄河小浪底水库库区及上游、太湖、巢湖、滇池等水污染防治重点流域共22个省(区、市)人民政府实施考核。主要考核跨省界断面、湖区(水库)断面及重要支流断面水质综合达标率等指标。

    各省也出台了相应的措施。2009年4月,河北省发布《关于实行跨界断面水质目标责任考核的通知》,要求各级环保部门负责对全省七大水系的56条河流、201个断面进行考核。省环保厅负责考核主要河流跨设区市界的断面;各设区市环保局负责考核本行政区域内跨县(市、区)界的断面。

    从国控断面到省控断面,再到一些地方的市控断面、县控断面,对于河流地表水污染的监测网络越织越密。这样一来,一些不愿处理污水的无良企业,就开始选择更加隐蔽的地下来排放污水。河南省内黄县环保局局长赵明林告诉半月谈记者,企业这样做可以节省相当可观的成本,“我们这里,处理1吨污水,直接成本要5~6毛钱,还不包括前期投入和设备折旧等”。

 民众环保意识增强排污企业暗渡陈仓

    除了政府治理力度加大之外,民众环保意识和维权意识的增强,也使得绝大多数企业不敢肆意明排污水。对此,半月谈记者在河北省蠡县采访时深有感触。

    蠡县由于历史原因,存在大量皮革、印染、毛纺织等小企业,这些企业有个共同特点,就是耗水量大、污水产量大、污水中有害物质含量多而且危害性大。因此,蠡县是河北有名的污染大县。曾有媒体报道,该县辛兴镇南宗村由于大量排污,地下水被严重污染,近10年来已有30多人患癌症去世,被称为“癌症村”。

    半月谈记者前不久前往南宗村采访时,发现当地环境已有改观。村民告诉记者,这两年政府治污花了大力气,镇上修建了污水处理厂,企业污水全部进行集中处理。记者问南宗村村支书齐海顺:你觉得现在处理过后的水质如何?齐海顺正色道:COD(化学需氧量)是达标了,但“欧弹”达不达标可不好说。

    记者一愣,不明白什么是“欧弹”,后来经解释才知道是“氨氮”,与COD一样,是一种衡量水质好坏的指标。言谈中,记者发现,当地村民对环保知识和环保政策相当熟悉,而且维权意识很强。临别前,齐海顺要走了记者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我好联系你”。

    不仅仅是河北蠡县如此,半月谈记者在河南、江苏等地采访,都有相似的感受。赵明林告诉记者:“现在整个社会的环保意识都增强了,如果直接外排污水,不仅环保部门要查处,老百姓首先就不同意。所以如果企业能找个隐蔽的渗坑,把污水往那里一存,就算不能全部渗下去,经过沉淀的水至少看上去要好很多,再往外排群众的意见也不会那么大。” 

 渗井、渗坑五花八门偷排、高压排不择手段

    据半月谈记者了解,北方地区的一些不良企业往往通过渗坑、渗井、渗透池等进行偷排。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马军告诉记者:“由于地下水超采严重,我国北方形成了许多地下水漏斗,地表水极易下渗,为渗坑、渗井排放污水提供了可乘之机。”

    公开资料显示,仅河北省,目前已形成20个地下水漏斗区,面积达4万多平方公里。其他不少省份也面临同样的形势。北京师范大学水科学研究院副院长王金生指出,在这些地区进行地下排污,不仅会污染浅层地下水,深层地下水也很容易受影响,危害更大。

    而南方一些污染企业则通过溶洞排放工业废水,使溶洞地下水受到污染,因为溶洞之间多相互连通,往往会导致地下水污染成片发生。

    半月谈记者调查时发现,除了挖渗坑、渗井偷排外,为了躲避查处,有的污染企业竟用高压泵将大量污水直接注入地下。专家表示,这种恶劣行径对地下水的危害远远超过渗漏,简直是丧尽天良。

    废水、污水向地下转移不容忽视,固体污染物违法填埋对地下水的危害也不可小觑。记者在中部省份某地采访时获知,当地环保部门查处了一家化工企业。该企业将含有有毒元素砷(氧化后俗称“砒霜”)的固体废物非法填埋地下,严重污染了地下水,给当地百姓健康和生命安全带来了极大威胁。据了解,因重金属造成的水源和土壤污染已对我国的生态环境、食品安全、百姓身体健康和农业可持续发展造成严重危害。

 半月谈:斩断污染地下转移的黑手

    地下水不同于地表水,被喻为人类的“生命水”。一旦遭受污染,后果极其可怕。我国有关部门曾启动了东部典型地区地下水污染调查评价试点项目,评估结果令人震惊——微量有机污染物普遍检出,致癌、致畸变、致突变的“三致”物质不同程度检出,地下水污染呈区域性发展趋势。而北京、天津、河北等地的地下水已经化验出100多种污染物,其中不少是致癌、致畸变和致突变物质。专家指出,河北涉县、河南沈丘县、天津北辰区、陕西华县、广东翁源县等地频频出现的“癌症村”,都与饮用水污染高度相关。

    从目前来看,地下水污染几乎没有治理的可能性,因为治理地下水污染的高昂费用难以承受。财大气粗的日本早在上个世纪就对其地下水污染状况进行了评估,得出的结论是:治理被污染的地下水需要耗资800万亿美元!日本只能扼腕叹息。

    除了金钱成本,还有一个时间成本。地下水埋藏在地下一定深度内,缺氧、温度低、无光照、流动缓慢、水交替周期长,一旦受到污染,污染物、水和介质间的相互作用过程很复杂。即使经济上承担得起治污成本,清除污染源也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数百年。

    而我国地下水污染正在扩大,呈现出由点向面演化、由东部向西部扩展、由城市向农村蔓延、由局部向区域扩散的趋势;污染物成分则由无机向有机发展,危害程度日趋严重;地下水污染面积不断扩大,污染程度不断加重。

    拯救人类的“生命水”成为摆在环保部门面前的一个重大课题。如何斩断污染向地下转移的黑手,尽快遏制这种危险的趋势呢?半月谈记者采访了数位相关专家。

    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马军是中国水污染地图的绘制者,对水污染防治颇有研究。他告诉记者,尽管渗坑、渗井排放方式非常隐蔽,但只要环境执法部门在审核企业的过程中做到严格、认真、细致,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利用水平衡公式。一个企业的用水量和排水量都是可以查出来的,一旦发现用水量远远超过排水量的企业就要引起高度重视,很可能是企业通过渗井方式将一部分污水排入地下了。”马军说。

此外,他还提出三点建议:

    一是进一步加大信息公开的力度。环保部门应该公布污染严重的企业名单,要求这些企业定期公布排放数据,随时接受公众的监督;此外,对一些可能存在渗井排放的企业,一定要实地调查,走遍企业的每一寸土地,让任何可能的偷排方式都行不通。

    二是进一步加大环保组织与公众的参与度。“近年来,中国的民间环保组织和公众参与环保的热情越来越高,也取得了很多成效。”马军说,希望有关部门能进一步加大对民间环保组织的支持力度,让污染企业处于整个社会的监督之下。

    三是加强对地下水系的研究和地下水质的监测。“正是由于对地下水系的研究和监测都不够,给一些企业的地下排污提供了可乘之机。”马军认为,相关部门应尽快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地下水水质监督办法,在污染企业周边,科学设立地下水系水质监测点,一旦企业有渗井、渗坑偷排行为,环保部门就能立刻监测到。

    记者了解到,对于地下排污,2008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污染防治法》已有明确规定:“禁止利用渗井、渗坑、裂隙和溶洞排放、倾倒含有毒污染物的废水、含病原体的污水和其他废弃物。”有上述行为之一的,“处五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下的罚款”。

    “这样的处罚力度显然太轻。”北京师范大学水科学研究院副院长王金生说,“对向地下恶意排放污水的企业,尤其应该严惩,不仅要增加罚款数额,还要对单位负责人追究法律责任。”

    然而,现实情况却往往与此相反——许多污染企业非但不受重罚,反而获得地方保护。

    半月谈记者在多地采访时均有群众反映,对于地下排污问题,他们向当地政府和环保部门多次反映,却一直不见查处。“污水处理厂平时不运行,只有有人来检查时才启动一下”。当地百姓普遍怀疑,环保部门和污染企业串通一气,“要不然怎么知道有人来检查”?

    一些村民告诉记者,我们反映企业有渗坑、渗井排污的行为,环保部门往往说,检查过了,没有这回事,可企业为什么害怕我们参与检查?我们反映地下水受污染了,要企业赔偿,可主管部门要我们拿出证据,证明是哪个企业造成的污染,这对农民来说怎么可能?

    确实,对于一些地方政府来说,污染企业上缴的税收难以割舍,环保工作只能靠边站。

    记者在河南浚县采访时,吃了当地环保局的一个“闭门羹”。不过,在浚县县委宣传部聊天时,也了解到当地环保局的一些难处。“环保局在我们县所有单位中最差,交报刊订阅费都困难,去年就是最后一个交的。”一名工作人员说,“我一个邻居在环保局工作,听说工资都发不出来。”

    环保局地位如此,环保的地位更可想而知了。

    “地方环保部门的领导由当地政府任命,工资由当地财政支付,怎么可能不受地方利益影响呢?”中国环境科学院研究员赵章元说。河北省环保厅副厅长杨智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坦承,要是没有领导的重视和支持,地方环保部门很难开展工作。

    “地方党委政府必须对环保负起责任,不要让我们这一代把子孙后代的地下水都污染完了。”杨智明认为,现在形势严峻,尤其在北方,许多省份都面临一个困难,就是缺少河流对污染进行净化。“北方不像南方,有大大小小的河流。比如河北省,除了北部以外,所有南部的河全是干河,对污水没有自净能力,直接下渗,所以实际上河道就是大渗坑。”

    杨智明认为,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需在三个方面下大力气:重中之重,是划定包括农村在内的地下水水源保护区,这对规范工业项目选址意义重大;其次,对于新上项目,一定要根据环境容量、水资源容量进行严格把关;此外,对于过去建设的老企业,有的耗水大、污染重,如果处在缺水的省份,必须有更高的排放标准,如果处在水源保护区内,必须搬迁。(高远至 蔡玉高 王秀真 张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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