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次意外，偏处浙江遂昌的凯恩股份（002012.SZ）还是一家默默无闻的公司。以生产特种纸和电池为主业的凯恩股份，很少为普通市民所了解。

7月28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因“记者被通缉”事件，凯恩股份及其实际控制人王白浪一夜之间“名满天下”，遂昌亦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遂昌以盛产金矿著称，在浙江属欠发达地区，400年前，著名戏剧家汤显祖曾任遂昌知县5年，并在此完成了名著《牡丹亭》。

一位当地人士戏言，凯恩集团虽在此次事件中备受指责，但其在遂昌投资的几处旅游景点和酒店，却可能“因祸得福”。

凯恩股份到底是怎样一家公司？在其母公司凯恩集团的发展和改制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王白浪和当地政府间又有着何种利益纠葛呢？

凯恩股份前世今生

凯恩股份全称为浙江凯恩特种材料股份有限公司，设立于1998年1月，由浙江遂昌凯恩集团有限公司工会、浙江凯恩投资集团有限公司、遂昌县电力工业局、丽水市资产重组托管有限公司、浙江利民化工厂共同发起设立。后经多次股权转让，国有股份全部退出，王白浪成为公司实际控制人。2004年7月，凯恩股份在深圳中小板上市，是目前丽水仅有的2家上市公司之一。

凯恩股份成立仅12年，母公司凯恩集团却有70年的历史。1940年1月，上海开成文具股份有限公司在遂昌城东设立开成造纸厂。1958年，开成造纸厂与当地另4家造纸厂合并成立遂昌造纸厂，是凯恩集团前身。在计划经济年代，遂昌造纸厂一直是当地骨干企业。

王白浪与遂昌造纸厂的交集，出现在1985年。此前3年，王白浪从浙江化工学院(浙江工业大学前身)毕业分配到遂昌县工业局。在当时“干部知识化、年轻化”浪潮中，王白浪仅工作两年即被提拔为工业局副局长。1985年，时年26岁的王白浪出任遂昌造纸厂党委副书记，次年出任厂长。

2年后的1988年，王白浪回到政府机关，担任遂昌县乡镇企业局副局长。1993年，王白浪再回遂昌造纸厂，担任厂长、党委书记，此后再未离开。

王白浪二次出任遂昌造纸厂厂长时，该厂年产值已达一千余万元。但由于污染问题被列入当时全国500家重点污染企业之一，一度陷入亏损困境。

当时，丽水地区的松阳、庆元、景宁三县各有一家造纸厂，产值与遂昌造纸厂相当。但因不堪治理污染的重负，相继破产。

王白浪将造纸厂的出路放在技术创新上。1997年，王白浪掌握了电解电容纸的高新技术并以此为技术产业化切入点，此后，遂昌造纸厂的电解电容纸在国内一度占据70%份额。

在王白浪掌舵下，遂昌造纸厂起死回生。无论对王白浪有怎样的争议，但在遂昌，没人否认其对遂昌造纸厂的贡献。在当地企业家中，王白浪被认为是“有想法，善于表达，有领导魅力”的典型。

年轻的王白浪，因此成为上世纪90年代浙江企业界的风云人物，先后获选“浙江省青年改革家”、“浙江省优秀企业工作者”。1997年，王白浪成为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次年，又担任浙江省九届人大代表。

1996年6月，浙江凯恩集团有限公司成立，王白浪成为董事长、党委书记。为实现主营业务上市，1998年，凯恩股份成立，并在6年后顺利上市，成为当时丽水地区唯一的上市公司。

股权转让迷局

蹊跷的是，凯恩股份上市仅2年，凯恩集团即将其持有的全部股权，拱手让给了义乌人骆金星控制的凡尔顿公司。

“在骆总的带领下，凯恩股份的明天一定会更辉煌。”2006年12月1日，王白浪在交接仪式之后的酒会上，对骆金星举杯说。

此前的11月16日，凯恩集团与凡尔顿股份有限公司签署《股份转让协议》，将其持有的凯恩股份5800万股股权(占总股本29.78%)以每股2元的价格协议转让给凡尔顿，协议总价款为1.16亿元。转让完成后，凡尔顿成为凯恩股份第一大股东。

此次转让，被股民痛斥为“贱卖”：转让协议签订时，凯恩股份股价超过4元，远高于协议价2元。

但不到3个月，这一转让就宣告终止。2007年2月14日，凯恩集团与凡尔顿公司签署《终止协议》，称“由于凯恩集团持有的公司股份大部分已质押，目前过户存在障碍，凯恩集团经与凡尔顿公司进一步接触和充分沟通，双方决定终止《股份转让协议》”。

对于此次股权交易的内幕，至今无人知晓。

知情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凯恩集团当时转让凯恩股份，乃“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凯恩集团资金链已极其紧张：在杭州，凯恩集团被迫退出投资 2380万元的“印象西湖”项目；在遂昌，凯恩集团投资的茗月山庄和凯恩大厦地产项目，被困资金1亿元以上；其投资的飞石岭与湖山温泉也消耗了近5000 万元；在无锡，一个陵园项目使得4000多万元投资成为“水中花”；在江西上饶和安徽的地产项目，近亿元资金被套牢……据称在最困难之际，凯恩集团一两千万元都需要向商业伙伴借款周转，“资金刚性缺口，保守估计已达4个亿”。

“资金一直是困扰我们的最大问题。”凯恩集团党委书记邱忠瑞当时曾这样表示。

这一切源于凯恩集团的大规模扩张。除在主营的特种纸和镍氢电池领域大举扩张外，2000年后，凯恩集团还大举进军氟化工、旅游、房地产等领域，试图实现多元化发展。

2003年5月，凯恩集团进军氟化工领域，投资1050万元（35%股权）在浙江省衢州市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建设年产2万吨无水氢氟酸项目。

同年，凯恩集团与法国华侨陈国良合作开发遂昌湖山温泉休闲中心。此后又投资参与遂昌飞石岭风景区和杭州“印象西湖”项目开发。

2004年开始，王白浪大举进入房地产业，在遂昌本地，王白浪投资近两亿元进行茗月山庄、新居小区、凯恩大厦的投资。在江西上饶、安徽和江苏无锡，凯恩也广开项目。

这一切，让凯恩集团背负了沉重的财务负担，据称凯恩此前参与了不少民间借贷。而在遂昌和丽水，民间集资一直甚嚣尘上，近年已连续发生“小吴英”杜益敏案、银泰非法集资案、丽水市领导司机吕伟强集资案等案件。

据知情人士介绍，凯恩集团此次“壮士断腕”将凯恩股份转让给凡尔顿前，凡尔顿极可能已先期给予凯恩集团贷款担保。

据说因反对声音过大，凯恩集团此次股权转让未果，直到今年一季度，凯恩集团才得以大举减持凯恩股份。但2006年昙花一现的转让事件，让凡尔顿上亿资产深陷其中，有人甚至将其后凡尔顿深陷债务危机并最终从公众视野消失的原因，归于凯恩集团的“作弄”。

王白浪的政府资源

2009年度遂昌县纳税大户名单中，凯恩集团旗下有4家企业排名居前，其中凯恩股份列第3位、浙江凯恩房地产有限公司列第8位、浙江凯恩电池有限公司列第12位、浙江凯恩纸业销售有限公司列第22位。凯恩集团实力可见一斑。

政府官员出身的王白浪，在当地拥有广泛的政府资源，曾任浙江省人大代表的王白浪，现任遂昌县人大常委。

凯恩集团的很多活动，都有政府官员出席。如2008年6月6日，凯恩集团举行东康特种纸业有限公司开业庆典，遂昌县委书记葛学斌、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毛建华、县政协主席吴维生、副县长潘隆生等当地主要官员均出席。

今年4月，遂昌县专门成立“凯恩股份项目工作协调领导小组”，以“协调服务凯恩股份项目推进工作，支持企业发展壮大，推进企业转型升级”。领导小组组长由遂昌县副县长潘隆生担任，成员包括遂昌经贸局、发改局、环保局、国土局、建设局、财政局相关负责人。

王白浪的影响力，还延伸到整个浙江。2007年2月，遂昌县工商业联合会杭州商会成立；2009年3月，杭州遂昌商会成立。在两个商会中，王白浪都当选会长。2008年5月17日，奥运圣火在温州市传递，王白浪成为温州站第四棒火炬手。

而王氏家族的实力，不只体现在王白浪身上。王白浪的弟弟王静波，在遂昌和杭州亦“颇有能耐”。1970年出生的王静波，目前是浙江凯恩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浙江普乐投资有限公司、浙江樱花炭语科技有限公司3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凯恩股份此番被举国关注，导火索就与王静波与遂昌同乡周京长联合在杭州投资一处房地产项目引发纠纷有关。

“记者被通缉”事件发生后，一直回避记者的王白浪，于7月29日在紧邻遂昌县政府的凯恩酒店向多家媒体回应凯恩集团改制时存在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我们仅是受让方。这次转制是在政府相关部门的主导下进行的，具体由国资部门进行，他们才是‘甲方’，也就是转让方。”王白浪说。在一系列涉及凯恩股份的关键问题中，王白浪均称，“第一篇是恶意报道，其后的就是无聊。”

王白浪的言外之意是，凯恩集团转制不存在问题，即使有问题也是政府部门的问题，与凯恩集团无关。

凯恩集团与遂昌党政部门的瓜葛，究竟该如何厘清呢？今年7月时代周报记者曾多次致电凯恩股份和凯恩集团采访，被公司推到遂昌县委宣传部。凯恩方面称，遂昌县专门有个小组，有关凯恩股份和凯恩集团的信息，一律由宣传部统一发布（见本报7月8日报道《凯恩股份2012大考:董事长王白浪掩耳盗铃般疯狂减持》）。如果此事属实，说明该公司的宣传已由县宣传部门负责，公司在当地的能量可想而知。